今夜太长了。
一条傍水的山路,细节与转折都遮瞒于夜色中。幽深河谷里漂白的月光,浓淡不匀时隐时现,近处道旁,灌丛高树黑悚悚的,面庞不清的的鬼影一般,于车窗外闪过。偶尔会车,路面上无人修缮的经年坑洞,被远光灯照亮。
明与暗交错星驰的内后视镜里,陈责瞟到躺卧在后座、手脚都被绑住的李存玉缓缓睁眼。
“醒了?”陈责开口问话,却并不等回答,毕竟李存玉的嘴被他牢牢实实封了三层。清醒过来的李存玉霎时双眼大张,呜呜嗯嗯,被并绑的双腿猛蹬车门捣腾出不小动静,激烈挣扎中,半截身子都翻下座椅,脸栽在后排脚垫上。
“……李存玉,你被我绑架了。”
陈责没回头,单手把着方向盘,专注开车,眼中不忧心也不焦躁,唯有漠然。
拐过一个大弯,前方闪出一块几近被密叶遮没的蓝色方形指路牌。
路牌上写:欢迎您到二滩来。
陈责脸上。
上书:欠债还钱!!!
“死都死了,还个鸡毛。”陈责一脚踹上墙,在还钱的“不”上狠狠用留下个鞋印。
他的家门钥匙早和路虎陪葬,于是向牛布摊开手抖抖指头:“开锁工具。”
“陈哥,我现在不干这行了……”
陈责啧嘴,但不算大问题,毕竟破门和破楼一样也是老骨头,质量方面他最清楚。用手拦退牛布,蓄势一脚暴力踹出,一下不行就再来一下,咚咚两声巨响,内开防盗门便不堪重负投了降,朝里大敞。
踹门的回声消弭,屋内静静悄悄,再无其他响动。
越过门框望进去,陈责挑挑眉,稍有些愕然,因为装修和家具摆放竟一点没动。随后,一股莫名的怀念感,既压抑又温馨,不由自主在胸腔升起,五年,足以让陈责讲话染上缅语口音,让陈责肩膀刻印上永久的弹痕。反观老屋,灰白的水磨石地板,打满一整面电视墙的油黄色木柜子,油黄色木门框,还能隐隐瞧见无光的走廊再往里,他姐的房间门口,仍挂着粉紫色的塑料珠帘,似乎五年对这处停滞的时空而言根本就无所谓,再多来五年,估计也还是同一副模样。
唯一的变化,这里比陈责离开那晚整洁太多太多。不是陈责以前不爱干净,他向来讲究,没至于太洁癖,但绝不允许拉开衣柜就掉出没叠的袜子裤子,或是洗漱时才发现龙头上有忘擦的水垢。只是五年前,自从李存玉赖在这里不走后,那人总明知故犯,成心将个人杂物东抛西甩,课本扔进脏衣篓、校服塞到枕头下,就图陈责摆着一张臭脸、却仍跟在后边勤勤恳恳整理房间的样子。
赖在这里?
谁赖在这里。
李存玉。
再次默念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的、那个飘渺遥远的名字,陈责自己都杵在门边愣了半晌。他不太想去在意,毕竟和对方在这里同居过半年多,门开之刻,被久远佚散的回忆猝不及防击中,也在所难免。
晃神中迈入屋内,没留意脚下,将一双本在鞋柜旁边摆得极为端正的的深色拖鞋踢飞,定睛一看,这拖鞋是他以前惯穿的,如今已然旧得鞋面鞋底的连接处都开胶裂口了,却干干净净没蒙一点灰,明显是近期有人使用。正要低头拾起,视野余光里,一抹轻浮游曳的橙红吸引住了他。
向身侧扭头,眼前,鞋柜正上方,除净水外空无他物的长方形鱼缸中,一条金鱼漫无目的地洄游其中。
这鱼缸看上去不是从前那樽,可里面的鱼陈责却眼熟,眼熟得难以置信。
“小青?”
开玩笑的吧。
陈责趴近鱼缸,一脸骇异反复审度,小青也瞪大了眼睛,注视来客。
这鱼是六年前他和李存玉去津渡公园玩的时候,地摊上三十块五个环套圈套来的,名字也是李存玉起的。四叶蝶尾、橙白花色,品相是普通中的普通,唯有左胸鳍上一点小黑斑有些特别,好歹手把手喂食换水养了一年,陈责绝不可能将这条鱼认错。
“老大,我觉得这里阴气重得很……”牛布也尾随着探进身子,反复确认门外门内都没有传闻中的封鬼符箓之后,才将防盗门小心掩合。
“闭嘴。”
目光从小青身上移开,再次扫视屋内。陈责没寻见什么端倪,眉头却越来越紧,额角也渗出细汗来。
若这屋里真在搞邪教闹恶鬼,那么像电视剧里一样,地上用鸡血狗血画个法阵、墙壁贴满黄底红字的鬼画符,陈责心中反会舒服些。可这如常的、朴素无奇的房间,偏偏四处透着怪异与不和谐,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实感,将整个空间都扭曲得不成样子。凝绝的气息笼压在陈责周围,寂然中,只有滴答滴答的水声,隐约从厨房方向传来。
屋内有些暗,窗帘缝隙透进仅有的一束光,照过茶几角隅,晃悠悠映开半杯水的流影——这只玻璃杯也是陈责的旧物。
他这下是真犯恶心了。这新屋主简直穷酸得发疯,破旧的家具电器没换就算了,连丁点能占的便宜也不放过,穿陈责的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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