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先生很快护着新嫁娘出来,目光很是温柔。我瞧那姑娘红着脸一直在催促他,好像嫌他太过惊弓之鸟,时不时羞怯地朝这边看一眼。她身上的生命气息好浓郁,我仔细看了一会儿,大概有……三人之多。我惊了一下,双生子?这么……温柔,美丽的姑娘,看起来和梅先生很相爱。居然,孕了一对双生子?我心底不安地多看了她两眼,道,兴许是我看错了吧。后面昭戎他们又兴致颇高地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两个姑娘忙活着做饭,昭戎和穆青帮着劈柴,我和红木坐在屋里陪着梅先生说话——主要是红木在说。天将明时果然鸡飞狗跳,鸡鸣声一起,狗吠就不甘示弱,我听着也不觉得太吵,倒有些……很纯粹的感觉。梅先生只好出去收拾它们,剩下我和红木面面相觑。我听着声音哭笑不得,红木便笑说:“我先前见梅公子,也没有料到他如此平易近人。”我环顾了一遍屋内简单的陈设,顿觉亲切感十足,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梅先生很令人钦佩。”红木愣了一下,然后温柔地笑了笑,“是。”我看了看她,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你的脚如何了?”她腿忽然往后缩了缩,“公子,女子的脚是不能乱看的。”我连忙移开视线,后知后觉地反应了一下,然后说:“……抱歉。”红木掩饰般别了别鬓发,垂眸笑了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替昭戎辩解一回,“不麻烦,昭戎会帮你处理好。”她又愣了一下,然后沉默着笑了笑,没再说话。我也没再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鸡狗鸣叫声渐弱,我心知自己比起昭戎来的确不善与人闲谈,便决定等梅先生进来就出去看看,总好过同红木也相顾无言起来。不过其实……我和红木还算是聊得来的。只是我方才确实不应该那么说,她和昭戎是有嫌隙的。“公子。”红木轻声开口。我抬眼看她,便见她温和地拿起烛火旁的剪刀,轻轻挑起烛芯,又轻轻剪灭烛火,房间内的光线瞬间有了细微变化。她又放下剪刀,抬头笑了一下,问:“在您心里,陆少爷是什么样的?”我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她这个问题。但我还是顺着这句话思考了一下,如实答道:“温柔。”红木轻笑了一声,支着笑盈盈的腮边看我,靠在桌子上,“还有呢?”我看了她一眼,竟生出几分不自在来,犹豫了一下才又说:“好看。”她果然掩唇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住,“还有呢?”我抿了下唇,“睿智。”
红木眉梢挑了挑,“嗯哼?”我手指收了一下,有些恼,“你问这个做什么?”红木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更厉害了。直笑得鬓边别过去的头发重新散落前面,脸颊通红,手捂着肚子不停地笑,笑得梅先生进来了也好奇,直问:“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我看了梅先生一眼,后知后觉脸上烧得慌,赶紧撇开头想走。红木好似看出了我的想法,先发制人道:“说我们家少爷呢,公子羞得马上要夺门逃出去了。”这一下便叫我僵坐着,走不走都不是了。没料到梅先生也跟着笑了一声,竟掺和着说:“陆公子其人心思奇巧,文韬武略,乃不可多得之妙人。”红木笑着没有说话。我不敢看他们。梅先生又感叹一声,说:“常言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沈公子蒋公子之辈,皆心系众生,屈身而谋,有心如此,便是千金相倾又何妨?”我沉默了一瞬。我没有见过昭戎替别人指点迷津的样子。我也没有见过他们一起凝聚陈郕各家的惊险。甚至在回锦城两个月,我也只待在陆府半步未出。只是听昭戎说过一两次。红木忽然开口:“陆二少爷是个狠心人,行举强势。”梅先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笑道:“便是如此。”红木抬眸同他对视,“苦难人算得上众生,牺牲者便算不得众生,是这样吗?”梅先生安静了一瞬,沉默以笑,“黎小姐。”红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梅先生躬身拜了拜,然后收敛起豪情壮志,身姿清贵地坐在她对面,神色认真,“天下多是苦难人。”红木慢慢坐直身子,冷不防笑了一下,“不苦不难的人原来不配活着。”梅先生微微皱眉。我也跟着沉默了一下。言至于此,我想,便不要去揭红木的伤疤了。可就在我以为梅先生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他忽然加重了语气:“陆公杀周之骨毒,自断经脉,离子之痛未曾哭过喊过;二公子忠心不二,亲兄之仇也不曾背过叛过。蒋公子亲眼目睹其母死于奸杀,泣血椎心可曾叫过不公?沈氏一族传承尽断,医书俱焚,能者皆数祭天,只能依陆氏而存,其恨,不敢比黎公子!”——我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梅函君眉目之锋利,眸底之坚毅令人胆寒。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