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能读一读《梦世录》也不错。”墨正安给自己斟酒,空中漾起微醺的暖意。
“那上面也都是真话吗?”他问。
“不全是,有些事,要自己去看去想。没什么记载是绝对真实的,或许《荒古载记》曾是,但这,也正是它佚失的原因。”墨正安笑道,“真话往往可比假话难听。”
墨正安端起酒盏,轻轻地抿了一下。
“不过,最好的话,还是不要看到那卷书罢,”这说的是《梦世录》,但为何呢,“大概是,不想让你走上我的老路,就譬如,被野狐狸叼走什么的。”一边说着,将盏中剩下的酒都浇在地上。
身穿月白的道服,长发披散着,挺落拓不羁地坐在那里,皮相分明还年轻,但心境仿佛已经很苍老了。
他的确没有见过墨正安的死状,在他心中,墨正安永远都是最好的样子,在与淮山君纠葛日深之前,他很确信,他正是想成为那样的人。
“那还不坏。”淮山君道,他缩进身后一堆雪白的毛皮中,像是刺猬把自己团成球,塞在尖锐的甲胄里。
午膳过后,日光渐渐变得阴郁起来,摆在案头上的信纸,本落着许多被花枝摇碎的鎏金,现也融进那些字里行间中,再寻不见踪迹。
风中很有些湿润的气息,墨君圣望向外面,看着廊腰缦回的黛眉殿,渐渐地模糊成了一团囫囵的轮廓。
毕竟是烟雨蒙蒙的节气,蕴在心中,到底生出了些不可遏的莫名伤感。坐在隔窗边,一下一下磨着墨,清水中扯出丝丝雾样的纹理,最后,在砚台上凝成了深不见底的黑玉。那是谁洞然通彻的眼眸,无尽温柔地回望。失神之下,依稀听见中庭里的花枝叶脉上淅淅沥沥,像是江河潮涌,要托起低垂的雪月。
“公子,磨偏了。”侍者过来,将两碟茶点摆在案几上,见墨君圣有些发怔,轻轻唤了一声。
墨君圣回魂,方觉那砚台中的墨被他磨得不正不匀,确然已是不能再用了。
咳嗽两下,将手中的墨块擦拭干净,就地拿宣纸细细裹好。侍者也乖觉,端来洗砚要用的木盆清水,又在一旁备下些皂角与莲房壳。
错身的时候,丝缕厚重的味道纠缠在鼻端,如沉似檀的,像是常日里供奉佛坛那烟熏火燎的香火气息,也不知是侍者从哪里沾来。墨君圣略看了看,只觉除了发梢微微润泽之外,身上衣裳也带着些欲湿的潮气。
“去哪了?”砚台沉入盆中,凝着的墨如云烟一般上浮,露出莹白金纹的底色。
“往侍官房拿了些东西。”侍者忙着将帘栊放下来,一面有些懊恼地道,“哪知道回来的半道上就落雨了,虽也下得不大,连绵着还是挺招烦的。”
说着,墨君圣才想起来,今日该轮到她值夜了。有值夜差使的侍者一般会候在外殿,因为整宿不能合眼,往往要捎些消磨时间的事物。于是又问,拿了什么。
呈上来的是,簇新的《道德经》与《周易》各一册,扉页上均流露出隐隐佛香,但除此之外,也再没有别的古怪之处了。
“看这些玄谈,只怕会睡过去罢。”
“哪能呢。”侍者笑,垂手立在一侧,见墨君圣挽起衣袖,又殷勤地把莲房壳递过去。片片水声玲珑之下,听侍者好像挺夷犹地,开了口道:“若是看过一样的书,会不会就能变成那样呢?”
“哪样?”
莲房壳已被沸水煮过,切掉了硬质的顶端。此刻,致密的花托划过砚堂,有细微刮蹭的声响,像是在吞食什么一样。
“从容,淡然,潇洒,风流……”站在廊柱边,形貌修长昳丽,递过书册的时候,微微颌首示意,却又不显得如何轻慢,一行一止都格外有度。轻声,慢语,言笑且盈盈,那儒雅知礼的姿态简直令她着迷。况且,眉目之中有那样的神韵,想必伺候着的那位,身份也很贵重罢。“哪怕能像几分也是好的,总觉得相较而言,算是丢了公子的颜面呢。”
墨君圣一时默然,片刻后方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或许读透了,就能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
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了这样的话?有一段时日里,他几乎是发疯一般地,读墨正安看过的书,临墨正安写过的字。当初得了几分相似,如今,可曾有过几分悔意?
夜来依旧无眠,在灯下读诗。起身斟茶时,有识之风趁隙翻过书页,展开那一篇写着:“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黛眉殿的右偏殿,是淮山君传道修行的所在。此殿临水,横梁垂着许多上深下浅的碧水薄纱,四周用青编的竹帘一幕幕围拢,平日里半卷着,起风飞雨时就都放下去,用底端的丝带系在铁水浇筑的暗扣上。
天光很黯淡,殿所四周都点了灯。本属于季狐衣的书案已经被撤下去,他居住的那座殿所也荒废了,墨君圣过来这边的路上,看见侍者们正鱼贯地将那些陈设都搬出去。
“你怎么了?”重冥朝沉决思瞥了一眼,凑在墨君圣肩上,很轻声地询问道:“为什么要避着他?”
墨君圣停下笔:“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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