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圣手中捧着侍者抽空递过来的紫铜袖炉,指尖在那些掐丝雕缕的纹路上划过,等那些带了水气的白桃残香被挡在窗外,就能闻到袖炉中清苦的薄荷味道。
胸口没那么憋闷了。
墨君圣自觉好受了几分,取过一侧枕畔的书册,却全然不像是能看得下去的样子,眼前浮现的,不是锦绣华章,只是一个个割裂开的文字。
于是合上书册,看侍者在那些珠帘之间穿行。
因他病中将养,受不得扰的缘故,殿中伺候的侍者无论行止都是悄无声息的,如今,听了这雨乱青荷一般的跳珠声响,竟有种此方非虚妄的真实之感。
“你觉得,季师兄如何?”怕不是中了邪,这样的话,莫名就问出口了,也是出了口才想到,在此时此刻议论此事是很不合适的,又挽回道,“是我病糊涂了。”
帘外静默了片刻,却听见侍者道:“论理,侍者是不该谈这些的,但公子想听,说说也不妨。”
她从轻纱薄透的垂幔后头转出来,将手里的银鼠披围在墨君圣肩上。“狐衣公子,听在他殿中伺候的姐妹说过,不是什么有格调的妖,但也没什么大的坏心,私以为就这样死去,还是怪可惜的罢。”
“你说的是,的确是可惜。”墨君圣有些怔怔的,似乎是觉得风色寒凉,拢了拢披风的衿口。但总觉得,身上还是冷,指尖不自知地发颤,仿佛那袖炉的暖烟中埋着的,不是火炭,而是亘古不化的玄冰。
会下地狱罢。
断绝轮回之途是比杀戮更为深重的罪孽,明明是已然化作尘灰一般的心,却还在执妄那片清霜浸染的苍白月影。
淮山君。
这个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的名字给了他多少满足,就给了他多少不能满足的痛苦。
人在病中,用度一应不缺,夷幽也常常探问,虽说是奉命,但淮山君确然一次也没来过。
《大般涅盘经》记载了释佛化作雪山童子,为求法投身喂鬼的偈子,偈云: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大约是说,要学会桎梏自身的执念,如此就能得到永恒的喜乐。
因以往的一些事,特别厌恶佛法,故初看时不以为然,如今想起,却觉得似乎也有可取之处。
难道是临到将死之刻,竟突然顿悟了么?
荒谬之余,不免感到好笑。轻弯唇角的刹那间,却吐出了好大一口污血,坠入黑暗之前,看到的是侍者惊慌失措的脸。
醒来时,夜凉如水。
殿所中灯火通明,帷幔高悬,侍者跪坐在离寝台十步之外,看姿态,应该是正在添香。
此情此景,仿佛适才的晕厥只是他一刹那的臆想,但侍者却说,他已昏睡了整整两个日夜。
“开始以为是倒春寒,病情有所反复,后来还……是幽女大人断了脉,才知道是中毒。”
夷幽何日会诊脉了?
鼻翼间传来格外幽深的香气,蕴着湿润的冷意,像是雨中的落梅。
于是了然,听侍者一本正经地说假话,倒也不必刻意道破。只是多少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让她熄了燃着的安神香,又将撩起的垂幔都一一放下来。
“什么毒,如何下的,是谁所为?”
“七情。幽女大人说,这毒,乃是以七情为引,故暂名为七情。七情隐蔽,能勾起中毒者的求死之心,使生气在持续的衰弱之中渐渐逝去。前些日子,公子觉得气闷,袖炉中换了新的调香,其中有一味与七情药性相冲,这才陡然发作了出来。”
彼时看着墨君圣倒下去,简直是魂飞天外,软倒在地上险些动也不能动。至于怎么站起身来,怎么去请医者,怎么求见夷幽,如幻梦一场,全然记不真切了。
跪倒在道旁,看着那双绣了牡丹的白靴,浮光掠影般从余光里晃过去,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孰料两个时辰后,夷幽将那个袖炉递还给她:“你先回去,两天之后再过来,好好伺候。”
如何不知道,是这袖炉救了自己的命。
谢过了夷幽,回自己的侍官房枯坐了一天,才收拾起自己繁杂的诸多念头。算是活下来了罢,心中不免庆幸,继而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后怕。
“毒是下在汤药中的,却是因为过手得太多,并不好查证。”侍者缓缓说着,有些欲言又止的,被墨君圣那双清冽的眸光一照,不觉就继续说了下去,“有传言,季公子并非是死于邪灵,而是被害了。”
“嗯,”墨君圣道:“仔细说说。”
“就之前,幽女大人准了我假……”起因上,她说得很含糊,是生怕墨君圣追问她“这两日是谁近身伺候”,那时就不好说道了,但所幸并未如此。
所谓“之前”,其实就是昨日,她运道好,脱出了死劫,一时间也想开了,舍得把自己攒下的身家换了好酒,又另备了些鸭脖子、鸡爪子之类的卤煮,本想只邀相熟的侍者一聚,奈何血了不少钱,酒太好没藏住,索性把休沐的都请了来。
一开始,都还正经端着,饮至夜分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