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里,许多年下来一分一厘都没有挪动过。那是古墨,至于新墨,墨君圣见过也用过,诸多繁复的品目,没有一样能如今日这墨,从气与质、色与香,都万般迎合他的心意。
“能得凤昭一声‘超然逸品’,我这几日忙碌也算值得。”淮山君淡淡说着,单听那声气,就觉得他的心绪一定很好。他指着墨君圣写的四个字,道:“且再看。”
灵压过境,笼在纸上,那纸似被废弃在时间的长河中,历经冲刷洗礼,哪怕黄了,皱了,碎了,其上墨色,深浅依旧不褪不改。就像是碧血丹心,青史留名,不论过了多少年,都能传得下去。
可见确然是很好的墨,这样好的墨,值得有一个配得上它的名字。
淮山君赐下的名字是七尺魂。
淮山君道:“还记得七情么?以之制墨,其跗骨之蛆般的特性显现出来,就是千年如一日的漆黑润泽。”他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此外,还有些别的好处,等你日后用得多了,便自明了。”
淮山君道:“易水阁里只剩了挺少的一点七情,这毒我还没寻思出来,故而连墨也成得不多,费了好大劲就一箱,过会儿让夷幽都拿给你。”
一面说着,打发夷幽去取,想起又道:“虽不多,倒也不必不舍得用——囤着不用不就糟蹋了,你家那都什么臭习惯。”
墨君圣听了,不说话,只真心实意地笑了两下。他也觉得该用得用,不然百年后作古,好东西都便宜了谁去。
淮山君看着他笑,明明是很浅淡的笑意,偏那清透的样子,好像水天云色都匀在初生的曦光中,融融一片圆满。这样的清平之中,淮山君就着那砚台里的残墨添水磨了,让墨君圣再写一幅字。
“就写‘天下太平’罢。”
墨君圣依言写了。淮山君拿着那字,挺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说要给裱起来。
夷幽取回来的,说是一箱墨,其实只是一个不很大的匣子。
匣子是由从水中起出历时千年的松木点点磋磨雕刻而成的,墨黑郁里,愈外愈加澄明,状若石英,形如髓质,名曰一寸玉。一寸玉盛着七尺魂,如此名贵,足以称得上是倾国倾国的宝物。
这样被夷幽珍之重之地递过来,入手时,比金石更沉。待得要打开来看时,更是神色肃穆,如同朝圣。
铁灰色的烟墨锭,卧在玉中,泛着雪亮的光,倒像是不世出的名刀。其上萦绕的沉郁香气凝滞不褪,凭空地让人想到,在青帘最深处的贵妃榻,是谁轻声而笑。
名刀、美人,都是要人性命的,怎能容得人不动心呢?
淮山君可是太舍得了。
墨君圣想着淮山君说以后自己会成为执首的话,他们的缘分并不会因为他回澜沧京而断绝。
还会打交道的罢,心里有微薄的慰藉。
但又想到,如此贵重之物,大约并不是特意送给他墨君圣,而是送给日后沧鸾墨氏的执首,心里又不禁淡淡落落地冷下来。
是夜,临水的露台上,习习的凉风沛然拂过,扬起层叠低垂的华幔,其上鎏金销银的锦绣随风势丝丝缕缕地游动着,烛光底下,似乎是辉映的盛世太平。
可惜月色晦暗,如此到底是少了几分情致。淮山君与墨君圣隔盘棋局静静对坐着,喝着茶唠嗑,说话间难免要提起一些事。
“师尊没见他?”墨君圣随手落子,在中盘打了个劫。
“谁,傅燎影?”淮山君在边角应了一手,“忙着呢,哪有那个闲工夫。”说着,又看向墨君圣道,“之前看你倒不是挺不在意的?”
开始是不在意的,后来又有些在意了。
墨君圣看着淮山君落子的位置,蹙了蹙眉:“名字是知道了,却是以前也没听说过的姓氏。”
想是近来才启用的家臣罢。
沧鸾世家里,格外受到重用的,总是那些办事稳妥的老人。与淮山君的来往,在墨氏里也算得上隐秘,当初送墨君圣时就是轻车简行,给出的明目是为故去的墨正安斋戒祈福。
傅燎影还年轻,这年岁能经手阴阳浮阁的事,足以说明他的本事。墨君圣想着,并不耽误他在局面上一着抢断淮山君的大龙。
淮山君不以为意,拈起棋子,不咸不淡道:“定性不错。”
那日的拜见被挡回去了,傅燎影竟也肯安之若素地待在住处,说话做事也是不急不缓的。城府有,手腕也不缺,看上去是个聪明人的样子。不过么,很多时候若要办好事,宁愿要个懂事的,也不愿要个聪明的。
淮山君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傅燎影究竟是不是墨斜安遣来的,是或者不是,在他看来都觉得有意思。
淮山君看着墨君圣。那样清冷冷的面容,眉目间像是轻笼着淡烟疏雨,丝毫不见浓艳,唇也薄,只有淡淡如樱的粉,衬着苍白如雪的肤色,仿佛很没味道,寡淡的很。但偏偏就是这寡淡,看了这许多年,犹嫌不够似的,一颦一笑,竟还能牵得心中微动。
都说他和墨正安像,到底是哪里像呢?棋风杀性如此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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