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一手,几乎把他的大龙钉死在了局中。墨正安走棋,从不会抢断大龙,他只会缠,丝丝缕缕连连绵绵,浪潮般压过来,百步起势,势起则无敌。
一者上善若水,一者凌厉如刀,哪里就像了呢?
淮山君慨然而叹,墨正安善谋,编织网线的时候,尚且把自己扯入局中不得脱身,这般决绝的墨君圣,又会把自己逼到怎样的下场?
不禁道:“凤昭你且好好的,等你成了执首,我就把夷幽给你。”
纵横十九道上七零八落,劫杀了那条大龙,墨君圣颇好颜色地笑笑,也没把他的话没当真,只认定他在说笑。
“单单走棋的话,输或者赢都挺无聊的,总要赌点什么才有意思。”中盘,淮山君投子认负,起身把残局都拂去了,于是有侍者走上来,把经纬之间的用具都撤走。
淮山君道:“茶用中层柜子里青罐的那封,再端几碟子点心,咸的不要,也不可太甜。”他略微顿了顿,又道:“上次那个拌了糖桂花的蒸糕就不错。”
很少看见淮山君这样细致地吩咐。墨君圣心中了然,想必是私房茶,所以格外要备清淡的点心。
淮山君道:“要走了,总得有杯好茶相送不是?”
话是这么说,出口却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听着就抠门,一想到此处,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至于巍然正坐八风不动的墨君圣,薄唇紧抿着,面上看着是冷冷的,但凌厉的眉眼间,明明白白都是清浅的笑意,依稀很有些温柔的样子。
临到离别,情浓时的如胶似漆相看泪眼不必说,哪怕情薄了淡了,往日的喜欢之处,自然还是爱得很,往日的憎厌之处,看在眼里,竟也觉得可亲起来。
过往幕幕,怎么觉得,细算来,自己还是亏待了他。
侍者端了茶盏并几碟点心上来。里面果然有淮山君点名的桂花糖糕,透花糍和切成四块的翠玉豆糕,用作馅料的豆沙里都没有拌糖。
另有一碟黑白相间交融成太极图样的,蒸制的质感莹润剔透,仿佛是糯米,在黑底红漆的碟子里零散摆着,光看着就觉得心思一定很巧妙。
“黑的混着芝麻,白的则是五味干货磨成的粉。”
“哪五味呢?”
答曰:白芸豆、白茯苓、白莲子、白菊花……可还有一种呢,侍者说不下去了,淮山君将茶盏端起,轻抿一口,接过了话头道:“是白山药。”
山药的成品即称淮山,又名淮山药。
难怪呢。墨君圣拈了一块,颇自在地打量了片刻,挺稀奇地看见糕面上还有星点细碎的金箔。
原看着挺朴素的点心,加了这桩,仿佛是城南的穷酸老道穿了滚边缠金的道袍,摇身一变成了京都的华贵国师,那身价那气派,立时就不一般了。
又看一眼淮山君,白衣高冠,连外罩的纱衣也是纯白无垢的。眼尾浅蓝淡扫,隔着氤氲水雾望过来的眸光,幽邃暗沉的,看着像是海上的浮冰。
这样的姿容风度,自然轮不上衣裳陪衬,哪怕散发麻衣,也会被当做是国士礼遇。若是出没在深山乡野,兴许会让人以为,是见到了跌落凡尘的神仙,从此攒碑作传,在青史上落下大好名头。
但若是结交过,也许就会知道,眼前的这位,并不是神仙,而是喝血勾魂的妖孽。
墨君圣想着,于是不免再仔细地看一眼。烛光下,帷幕中,流光飞舞眉眼婉转的,恨不得就那么,一直、一直、一直地看下去。
“凤昭公子,看的什么这么起劲?”
这是明知故问了。墨君圣将手中的点心放下,端起茶盏,眼中明灭不定的,都是转瞬即逝的浮光掠影。
“谢你的好茶。”
茶很香,馥郁不说,难得的是既幽且雅,却不冷,融融的暖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一丝缱绻。更弥足珍贵的,是内中所蕴藏的心意,足以使人铭记五内慰藉一生。
“长公子。”
撤开屏风,傅燎影从容自如地与墨君圣见礼。俯身而拜的时候,姿态端得很足,仿佛是很谦和恭敬的样子,却少了高门世家出身的三分含蓄,锋芒毕露得要割伤谁似的。
“傅燎影?”墨君圣的声气淡淡的,听着非常疏离。
“是。”傅燎影抬眼,看见墨君圣的时候,微微流露出打量的神色。
“你在看什么?”墨君圣冷冷开口。
按从龙域的规矩,直视为尊者,是为不敬。傅燎影才似回过了神般笑了笑,他还年轻,这么笑的时候挺有几分少年意气。
“长公子和执首大人好相似啊。”
也许这在傅燎影看来是恭维的话,墨君圣却觉得讨厌透了。他怎么会和那个人相似?他怎么可能会和那个人相似?一手执盏,分明已是怒极,却仍旧面色如常地,将那一口茶汤咽下去,末了淡淡道“傅大人真是深受信重,年轻有为”。
傅燎影道:“谬赞。”
傅燎影道:“以微末之身当此大任实在惶恐。”
话是这么说,但那神色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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