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试完药,他睡过去,她就会披衣起身,捧着一杯茶到殿外的屋檐下独自坐上许久。是让她能冷静下来,也是让她再去思考。……要不要放任下去,要不要看着他去死。容厌真的是一个很讨厌的人。晚晚不能确定他到底知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让她在这个时候,陷入不断面临抉择的深渊里。她周身被冷意围绕,身上氅衣被殿内烘烤出的温度很快就被冬夜的寒风吹去。晚晚坐在屋檐下,仰起脸颊,月光照她脸上,像是蒙上一层晦涩不明的霜雪。晦月当空,弯弯的一轮。她记得,明日就是今年的最后一日,也是上次所说,师兄会到上陵的日子。除夕。容厌站在西侧的墙面之前。他眼前的这面墙,上面挂着一幅疆域图。这图中除却大邺的版图之外,还有历朝历代,中原铁蹄所踏过的每一处。大邺往北是金帐王庭,西接西域,南抵南海。西域还有以西,金帐王庭还有再北。大邺是已知的国度疆域最大的皇朝,可在大邺之外,还有辽阔的疆土。国力最强盛之时,邺朝的疆域还要更大,当今金帐王庭的四分之一都应当归属大邺,四周小国亦是大邺的附属。盛久而衰,皇室昏庸后,外戚另起,作为宗主国,衰落的大邺渐渐控制不住周围的附属小国,十五年前,又被金帐王庭夺去大片疆域,举国一度颓靡畏缩。如今的大邺,靠着两年前容厌亲征收复十五年前的失地,堂而皇之震慑宵小,终于迎来中兴之机,可他真正掌权,不过才三年,重振之路还长。朝中大臣每每看到这幅疆域图,都各有心潮澎湃,为国开疆辟□□创盛世,是为官者都曾有过的壮志。容厌望着图中天地,他眼中神色却很淡。没有勃勃的野心,没有大业未成的希冀……只是一片冷淡至极、水波不兴的漠然。御书房高悬的宫灯昭昭如白日,将他日渐清瘦的身影投在光可鉴人的玄黑砖石上。这里,是大邺朝堂最核心的位置,无数风暴的风眼都是立足于此,是他掌权之后,最常停留的地方,是他的皇权。两年前亲征凯旋,他曾登过泰山,行至峰顶,面前是云海茫茫,山下,是他麾下的兵与将,山风将他的袍袖吹得几欲凌风而起。他独自在山顶站了一夜。他也曾思索过,在他心中,究竟有什么是不可以割舍的。天下间,好像所有的一切欲望,都已经在他手底下待选,他已经可以随心所欲给自己选一个未来,可以以他想的任意一个方式去活着。他想了一夜,露水沾湿衣袖。朝阳升起,军队拔营静候。此刻,他下山,便继续是至高无上的帝主;不下山,或许,他也可以留在世间任意一个地方,就像这一晚,漫无目的地等一个日出。他不讨厌,却兴趣寥寥,甚至还有一股让他烦躁的恐慌。失去权力和掌控,和让他直接去死没什么区别。只要他活一刻,就不会再去做任人拿捏的废物,他就是要如今这种能掌控全天下的滋味,所有人都得匍匐在他的脚下。他也知道这一路的血腥和肮脏,可权势已经长进他骨子里,尽管他也觉得无聊透顶,还是得握紧在自己手中。这是沾上就离不开的东西,再让他选择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他也会走到今日。容厌没有再去设想,转过身,去看这墙前面搭起的沙盘。金帐王庭因近两年气候不佳,再次筹谋南下。容厌看着依照边境战况摆出来的小旗,黑色是大邺,红色是金帐王庭,双方在北境围绕燕关交手。他看了一会儿,没有动燕关附近的黑旗,手指往西,将红沙沼泽上的红旗旁边放上大邺的黑旗,另又几处也随之布上。战事被这几面旗帜,从燕关一角,扩大到了整个北疆,就好像张开了一面弓,箭尖指向金帐王庭核心。若战,金帐王庭近几十年便系于此,战胜便是数十年边境无忧,若守,也能保证金帐王庭的战马踏不入大邺一步。临近年关,却又有战事,朝堂内外并不轻松。今日御书房中又议事到午后,议事结束后,张群玉、饶温等人跟着容厌继续留下,处理完今日需要及时批复和下达的决策和诏令。张群玉前几日又被往上提拔了一级,从在翰林院中复核与记录日常的诏令,到跟随君侧,能第一时间得知朝堂上下各类诏令的来去。今日一直到入夜,张群玉终于复核完最后一份卷宗,舒展了一下筋骨,抬起眼眸,看了看上面容厌微微带着倦意的面容。容厌没有提笔写字,垂着眼眸,左手正压着右手揉按着,他右手已经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缓过来之后,他继续翻着案上的卷宗,不时写下几句批注,落笔的字迹笔锋和力道甚至比往日还要锋利漂亮。外面天色已经不早。张群玉看了眼天色,皱了一下眉。三年前,他外放之前,面临当时气焰正盛的金帐王庭,也不曾见容厌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处理政务到这个时刻。三年后,容厌处理政务的速度就算不能再快,也不应当那么明显地慢下来才是。
张群玉整理好他负责的部分,却也没说什么,行礼后便告退离开。今日除夕,按照惯例,会在宫中设一场宴,身在上陵的三品以及以上的官员可以入宫赴宴,因此,宴会上的人也算不得多。宫宴本应该是皇后cao持,不过自从容厌软禁过晚晚之后,她便懒得理会宫中事务,他便让紫苏配合饶温按照往年的规制准备。估算着除夕宴开始的时间,容厌赶在晚宴开始之前将卷宗看完,而后起身往椒房宫中去。椒房宫中灯火明亮,晚晚已经换上了皇后规制的金红色华丽宫装,长发挽起,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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