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不敢,但请责罚。”司马厝未动分毫。如同死灰。却偏偏有股恼人风阴魂不散,非要将这土灰吹得复燃,搅得不得安生。“侯爷又何必如此,陛下自会赏罚分明。”云卿安弯眸浅笑,不痛不痒道,“侯爷千里迢迢而来,何不先落座?当回灯重开宴,把酒诉衷情,君臣共乐才是。”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他边说着边踏过那方狼藉污秽地,还不惜纡尊降贵地上前俯身,装模作样地伸手过去要搀扶起司马厝。“再者,此番若是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给人落下了陛下苛待将臣的话头,倒平白显得陛下不仁厚了。”云卿安一针见血道。这既是对在场之人的警告,亦是对元璟帝不轻不重的提醒。偏偏坏人是他,假惺惺当好人的也是他,现下只轻飘飘三言两语就想将此事翻篇揭过,虚伪至极。司马厝冷笑,低着头时又恰好能看到朝他走来的那双黑色鎏金边尖头皂靴。他恨透了这双靴子,更恨透了这个人。当那双冰凉不带有一丝温度的手落在他身上时,他抬头狠戾瞪着那人,同样不带一丝温度地咬牙挤出一个字。“滚。”流动的风都停滞了半瞬。“倒也是,咱家考虑欠周了。”云卿安似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自如地收回了手,低头抽出绢帛细细擦拭,恭谦道,“咱家这等宦奴的手不干不净,唯恐污了侯爷。”“云督休要胡说!”李延瞻不乐意了,愤懑道,“云督是在朕跟前伺候的。怎么,朕受得的你司马厝受不得,莫非你比朕还尊贵不成?”“末将并无此意。”司马厝死死盯着眼前垂下的一小截龙袍,双目刺刺的钝痛。李延瞻冷哼一声,干脆就随他跪着。“无妨。今日天色已晚,侯爷风尘仆仆想必也累了,当早些回去休息才是,功过还且容后再议,陛芐体恤定是不会多做怪罪。”云卿安目光落在司马厝的右后肩膀伤重处停顿了几秒,脸色稍变。伤成这样还一声不吭强撑着拉开玄铁重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皮糙肉厚不知痛楚。真够能忍的。“听见没有,还不给朕退下!”李延瞻早已魂不守舍,饮酒作乐的兴致荡然无存,厌恶烦倦得像是在赶走一只扰人的苍蝇,“这酒不喝了,散席,扶朕下去。”宫人应声上前侍奉,搀着元璟帝缓缓起身。附小做低的奴婢留下来窸窸窣窣地收拾残局。众官员朝司马厝的后背落下意味不明的眼神,或叹或惜地亦纷纷准备抽身离开。恐怕只云督能为他说上几句话,不然,唉……他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陛下还请留步!司马有事启奏。”司马厝却再也顾不得其他,陡然直起上半身,跪下的双膝朝着元璟帝的方向寸寸挪动,对扎入膝盖处的碎碴浑然不觉,从他身上不断淌下的血流在干涸的酒痕上临摹增色,却涂抹不尽这醉生梦死。不识时务也好,不知好歹也罢。朔边遥远,战令早些下达就多一分胜算,事关重大,断耽误不得。“恳请陛下传令朔边乘胜追击,此刻开战,收复陇溉平原指日可待。”司马厝重重磕头,“仅此请求,万望陛下成全。末将甘为所犯之过承担数倍罪责!”这位昔日在战场上狂傲到不可一世的将军,却在此刻跪入尘泥。将在外,可捱沙场饮冰,甘凭马革裹尸,昔君令有所不受,今他愿一力担之,只求守得民安足矣。云卿安闻言回头凝望着他,喉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眸光深邃却多了几分难得的真实。是个倔的,还是个傻的。何必呢?(本章完) 冰下难 “烧你啊……”“朝堂之事就当在朕上朝时再议。”李延瞻头也不回,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他是浴于夜风的逍遥客,却也是弹指间便可挥止晚风的独裁者。他的话,不容反驳。司马厝泛白的手猛地一撑借力站起,久跪得发麻的腿脚被牵动着僵硬地迈出死死踩碾着玉石台面,脚底下发出撕扯呻[y]的残喘,绝望过那枯枝败叶。而更撕扯的,是他自喉咙间挤出的字语,冷厉的质问被粗暴凿开了口,随着破冰噼啪迸溅。“若他日北防崩溃时黎民百姓活如牲口,敢问陛下又当有何闲情逸致饮酒赏豹?若他日前线尸骨累累,敢问陛下又如何高枕安眠?”他高高站上了这一方雍华凭栏处,却是被困在逼仄中的地龙烫上了枷锁,沸腾的腥热流滞一舐一舐地翻到他身上来,噎红了墨眸,带着几近疯狂的逼视。“末将所言句句属实。军情紧急,机不容失!”李延瞻被司马厝这突如其来的锋芒扎得脚下一滑,身体抽搐着像是正在褪皮的老树干,抖动着的双腮被细细枝条碎影划了几条老虎猫振振欲飞的须。眼前的分明是个冷鸷的杀场修罗!
一抹绯红身影如潺潺流水。云卿安不动声色间将李延瞻挡在身后,平淡地吩咐身边宫人:“扶陛下回寝宫。”“放肆!给……给朕住口,谁借你的胆子让你用这样的态度跟朕说话!”“爷。”司马厝白了墨发,干涩的眼底红了一片,身后背着副将僵冷的尸体。从他手中掉落的冷肃银辉枪在地上翻滚几下后,颓然地被积雪渐渐掩盖,和小路摊贩边上用来耍滑的破木头没有什么两样。他揉了揉鼻子,似乎酸酸的胀得难受。在光与暗的相互交替之下,他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司马厝的目光牢牢锁定着他,缓缓朝他走近,半散落着的墨发掩过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飘扬间似乎都带了凌厉如刀的力度。时泾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曾经见到过一次自家爷这般的神情。他又回眸瞧了李延瞻一眼,神色温良道:“陛下早些安歇。”——司马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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