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家世败落的孤女,怕是要在雨亭下站上一个时辰才能等到伞。沈灵书错愕抬眸,却见曹澜朝他示意,人群拥挤,那柄油纸伞也跟着晃了晃,她连忙接过。因着怕伞掉落地上被踩坏,她接的匆忙,软嫩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掌心,细腻的肌肤有一瞬温热的贴触,酥酥麻麻。来不及肖想,沈灵书顿时收好了伞,耳瓣悄然爬上一抹淡淡的浅粉色。人声嘈杂,沈灵书垂着水眸,朝曹澜的方向微微点头示意,胸腔中心跳却一如平常。经过了宫宴前的对视,做这些事时,她已然更得心应手了些。她与曹澜仅仅几面之缘,实在谈不上喜欢。可若日后他真成了自己的夫君,她也会恪守本分,与他举案齐眉。她接近他的目的不纯,所以日后他要纳妾也好,他要谁做他枕边人也罢,她都不在乎。既受皇命离不开这上京城一个人逍遥自在,那么她只要想一个可以替她撑腰的夫家,不再过任人宰割的日子。沈灵书看了眼亭子边缘焦急等待伞的权贵们,将紫竹伞递给采茵,温声道:“走吧。”亭子狭小,亲贵众多,也没人在意沈灵书二人什么时候离开。回流云殿的路上,风雨湍急,主仆二人相依,缓缓而行。采茵精神绷得紧紧的,因为她觉察臂弯间的重量越来越沉,隔着雨水浸湿的衣料,也能感知到那股熟悉的烫意,姑娘好像又开始烧起来了。两人依偎而行,忽地前方堵住了一道宽阔的暗影。凌霄持剑横在路中间,抱拳道:“县主,殿下有请。”沈灵书额头发烫,脑袋昏昏沉沉的,此刻不愿再耽搁下去,“凌侍卫,眼下我身子不适,明日再去向殿下请罪,望能通融。”凌霄脚步分毫未挪,而是将自己的伞递到沈灵书前方,语气不容置疑:“县主。”沈灵书强忍着眩晕,行至前方一六角芳亭下,顿住了脚步。隔着重重雨幕,那道墨色身影负手而立,袖口上的金线绣的蟠龙纹被风吹得鼓动。只静静立在那,矜贵之姿,华然天成。沈灵书凝神注视。多年来,她大多数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和侧影,饶是如此,她都觉得这是一种不敢戳破的美好。如今幻梦破碎,她居然也能如此平静的面对眼前这个人。听到脚步声响,太子转过身,漆黑的瞳眸审视望过去,神色沉凝。沈灵书走上玉阶,弯身行礼:“不知殿下唤臣女,所为何事。”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轻轻咳声,素净温婉的脸色被雨水浸润,更添惨白。太子问:“孙莲清,是你推下的玉湖?”沈灵书错愕抬眸,他在替孙莲清出头?几息后,她迅速编造谎言:“殿下为何会这样说,我与孙姑娘素无往来,没有道理做这样的事儿。”陆执垂眸,盯着她裙摆一角,语气稍渐渐冷冽:“孤再给你一次机会,为何要推孙莲清落水?”他的声音不大,甚至被雨声冲淡了不少。可淡定从容的举动,不经意间流露出上位者的威压,不是沈灵书这样的闺阁女儿可招架的。陆执指节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青玉桌面。一道银色闪电骇过,亭子有一瞬的映亮。借着这如白昼的光,沈灵书看见了他漆黑的眸,惯常的冷漠,深不见底,仿佛这世间任何事都不能让其动容。沈灵书其实也看见过这双眼睛噙过笑意,就如同那年她在假山上被他所救,可能是她彼时没长开,像个脏兮兮的团子惹人发笑,又可能是当时元后还在,太子尚有娘亲在世,心性不似现在冷清。只是时间太远太久,久到搁上了两世。一旦放下了心里那些执念,她也不愿再去想了。他要问,她便老老实实交代。既然被他看见了,她怎么抵赖都是无用。沈灵书没有再隐瞒,如实脱出了孙莲清在宫宴上是如何给自己喝下料的酒,又是如何说出那些难听威胁的话。陆执挑眉:“她觉得曹澜喜欢你?”沈灵书眼皮跳了跳,虚弱的身子有些站不稳:“孙姑娘误会了,臣女与曹公子第一次见面,也仅仅是宴会前廊下——”陆执睨了眼亭外,采茵撑着的紫竹象骨伞,伞面料子金贵,伞柄触手生温,下边挂着的玉坠流苏,不是凡品。他的眸色晦暗不明,沈灵书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脸色一瞬苍白。她知道太子在看什么,那是曹澜赠她的伞。心头几番涌动,骤然被他误会,那股方才压下去的眩晕止不住的往上窜,沈灵书眼前一片发黑,有些站不稳,她身子靠后倚在了栏杆上,袖口下的指甲狠狠嵌入血肉中,想换得清醒。她很想张唇,“告退”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仅有的意识里,她身子不住打颤,扶着栏杆想缓缓蹲下,以不至于直接摔倒磕碰,可手根本扶不住雨后光滑的杆面。亭子外采茵见形势不对,慌忙上前,太子却先她一步捞住了沈灵书,将人横腰抱在怀间。陆执凝眉,怀中的身躯重量很轻,瘦弱的像只猫儿,他甚至能感知到她肋骨的根数。雨水很冷,手上却炙热滚烫。抱起她的刹那,他有一瞬的失神——周遭的雨声渐失,宫灯明亮,烛火宣扬,身边围满了人。他怀中的姑娘满脸泪痕,羞愧的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人声喧嚣,都是在议论他们偷欢,沈家女不知廉耻,爬上了太子的床榻。陆执心脏处传来阵阵刺痛感,再睁眼时,夜色如墨,雨声如旧,仿佛刚刚只是他的幻觉。“传太医。”太子抱着怀中女郎匆匆走下台阶,头也不回道。
流云殿内,二门上宫女门奔走不停。里间内,采茵一手扶着沈灵书,一手喂药,她不敢用力怕呛到姑娘可不用力药又喂不下去。半炷香的功夫,只喂下去两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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