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一直以来刘湘在他耳边叨念叮嘱的人生路,余麦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找工作。”米歇尔挑起眉,余麦有些窘迫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小声承认,“我不知道。”少年眼前的世界还那么小,他们在父母和老师精心搭建的象牙塔里长大,踮起脚尖,看到的全是一模一样的平坦大道,米歇尔的出现,在这个夏天短暂地为他拨开了大道两边一小片浓稠的迷雾,他好像隐约看到了其他的路,但是眼前的少年却已经要走了。余麦的脑子很乱,心思细腻简单的少年好像短了路,抱着膝盖一声不吭。裹着雨水的海风有点冷,他缩了下脖子,突然有些逃避地想要离开这里。轰隆!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雨水倾盆而下,海浪翻涌,天空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余麦害怕地看着巨浪滔天的漆黑海面,米歇尔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回跑。雨太大了,几乎要淹没脚下的路,狂风暴雨冲刷着空无一人的海岸,海面不知不觉竟然涨到了几乎与防波堤持平的高度。余麦惊恐地指着那条回去的路,在一道闪雷撕裂夜幕的瞬间,米歇尔看见了半隐在芦苇地旁的一座小屋,他拉着他冲过去一推,门居然没关严实,于是两个人挤进门缝里,成功躲了进去。这里是海边工作人员堆放杂物的地方,角落里放着很多椅子,米歇尔拿了两把放到窗边,和余麦面对面坐下。芦苇哗啦涌动,一道雷劈向海面。轰隆!余麦紧紧抓着米歇尔的手,嘴里碎碎念,“不怕啊,很快就停了——”又是一道雷在天空炸亮,吓得他赶紧闭起眼睛。米歇尔捂住他的耳朵。轰隆!海风呜呜吹过,从门缝钻进来,卷起地上湿漉漉的潮气。余麦身上的衣服还没干透,见他冻得瑟瑟发抖,米歇尔脱下身上半干的外套,反手罩在了他身上。“你会冷的。”余麦摇摇头,想把外套还给他。“穿着。”米歇尔皱眉。余麦想了想,拖着椅子过去,和他并排坐下,将宽大的外套罩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外面电闪雷鸣,他们躲在海边的小屋里,窗外的芦苇被风吹得压向地面,露出漆黑浪涌的海面。余麦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一艘在风雨里飘摇的小船上,害怕地不敢抬头看窗外,米歇尔侧过身抱住他,过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余麦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啪嗒一声,手背落下一滴眼泪。米歇尔收紧手臂,皱眉凝视窗外的风雨,“不害怕。”余麦抬起头,好像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要走了啊?”
“……”“你以后都不来了是吗?!”“……”“怎么可以这样,你以前虽然每年都来,可是我们今年才刚遇到啊!!”“……”余麦哭得天崩地裂,外面的雷声都盖不住他哇哇大哭的动静。这反射弧长得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米歇尔无奈地不断用掌心擦去从他眼角掉落的泪水,余麦哭得眼泪鼻涕横飞,米歇尔一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包湿透的纸巾。“……”挤掉里面的水,他小心翼翼擦干净余麦的脸,叹了口气,说,“我奶奶还在这里,没有不来了。”余麦哭得眼睛都肿了,米歇尔把冰凉的纸巾摁在上面帮他消肿,强硬地换了个话题,“我的问题呢?”余麦抱着他,整个人好像被刚才那几道雷给轰醒了,轻轻在他耳边嗯了一声。“是什么?”米歇尔的声音变温柔了一点。余麦把头低下去,很慢地摇了摇头。米歇尔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过了很久,有些突然地说,“害怕或者迷茫的时候,就去玩滑板,然后别忘记,我和你永远一起。”余麦眼眶通红,抱着他难过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轰隆!米歇尔等雷声过去,放下手,低头看向靠在肩上睡着的余麦。第一次尝到离别滋味的少年,睡着了仍在梦中哭个不停,米歇尔抬手擦去他的眼泪,在席卷天地的风雨声中近乎呢喃地叫了声哥哥。一道闪电照亮浪潮翻卷的海面,也照亮少年乖恬的面庞。米歇尔把罩在余麦身上的外套紧了紧。一直以来,少年心中对某种类型朦胧的喜欢,在这一刻终于被具象化,它彻底成为了一个人,一个就在他眼前的人,就像那只手机游戏里没有名字的小猫,在警局那天,当他主动开口向少年询问姓名的时候,那只小猫身上所有模糊不清的定义,便都在那一瞬间得到了明确。彼时的少年还不知道在最年少时便坚定下来的喜欢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这份感情,不仅在今后漫长的时光中历久弥新,更在他们一起成长的道路上,成为了支撑起彼此梦想的翅膀。接近午夜的时候,余麦发起了高烧。那时肆虐的风雨终于渐渐平静下来,米歇尔的手机有了信号,一个电话打回家,刘湘和大晚上打车从市里赶回来的余海生,被警察用呼啸的警车送到了海边,从芦苇地旁的小屋里救出了两个被困的少年。“——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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