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听闻此言立刻补充:“我儿说他叫宋也川。你们听说了么,今年秋天在京中有一个宋家几十口人被砍了脑袋,这个宋也川一口官话,应该也是京中来的,时间也对得上,诛九族的罪人都能为人师表,若是公主知道,只怕会痛心疾首!”
这两人说得慷慨激昂,立刻便有许多孩童的父母频频点头。
陈义下意识看向宋也川,他手中还拿着没批改完的课本,静静地站在原地。莫名的,陈义也开始替宋也川感到悲伤。若段秦说的是真的,那么宋也川其实仍处于热孝中,所以平日里总是穿白色的衣服。他父母都是罪臣,他不能为父母披麻戴孝尽儿孙本分已经足够令人难过,而亲族的惨祸被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提起,就连陈义这种粗枝大叶的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不忍。
“这位大娘,宋先生的学问很高,大娘不如回去问问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很喜欢宋先生。”陈义走上前一边拱手一边劝说道。
躲在母亲身后的两个孩子,犹豫着点头,却被母亲粗暴的打断:“此人怕是巧言令色、惯会给人下迷魂药的人,稚子只会识人不明。再者说,就算是学问再高,他也是德行有亏的人,怎么配做夫子?”
陈义不善于与人争论,一时语塞。
秋风吹过宋也川的袖袍,他对着学生的父母们拱手:“也川的确是罪人。但恕也川不会如各位所愿离开书院。我留在这是因为有人觉得我适合,我若要走,也该是她让我走。”
陈义以为他说的是刘伍长,立刻忙不迭点头:“宋先生是刘伍长选来的,你们不听我的,也该听刘伍长的。”
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宋也川的脑子里恍惚了一下。他再一次想起了温昭明清凉的眼睛。他并非是逃避劳作,甚至希望身体上的苦痛可以消抵内心的煎熬。宜阳公主帮了他很多,宋也川已经不知该如何回报,他希望自己能够不辜负温昭明的一番筹谋。
“我不管刘伍长还是王伍长,只要他是罪犯,他就不配做师者!咱们也不想为难陈先生,您和段先生都是认真做学问的人,我们都敬您,我们只要这个宋什么离开书院。”
一片落叶旋转落于地上,宋也川静静地看着它停于自己的脚边,像是一只折断了翅膀的蝴蝶。他把手中的书放下,缓缓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陈义小声又急切地叫他:“宋先生,宋先生,不可……”
宋也川尚未启口,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宋也川是建业四年的进士,是皇上钦点的榜眼,而后拜官翰林院。那一年他十五岁,此后三年,宋也川宵衣旰食,在翰林院夜以继日编修国史,三年间未曾与父母谋面。宋家的确因罪伏法,但这与宋也川有何干系?”
人群让开一条路,宋也川静静抬起头,看向那个悠然走来的女子。她穿着比平日略素简些的衣服,也不曾戴什么首饰,只是立于众人之中,宛如一只仰头的鹤。她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明亮,哪怕才刚两日不见,宋也川只觉如隔经年。
浔州城从未出现过如此气势的女子,那几个妇人的声音都有些不足,为首那个似乎觉得自己的恐惧竟来源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有几分不甘心:“你又是何人,竟敢如此言之凿凿?”
温昭明掖着手站定,她身量高挑纤细,比那妇人高了快一头,她不得不仰着头看她。
“我从京中来,听过宋先生的事。昨日上课时,恰好听见宋先生回答一个学生的问题。那学生说他父母都在郊外劳作垦荒,他们是不是有罪之人。宋先生说,父母若对你好,他们即便做过错事也与你无关。浔州如今设立书塾,许诺不管良籍贱籍,子女都有读书的机会。可为什么不能给宋也川一个机会?”
众人一齐沉默了下来。
宋也川垂下眼睛,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一个念头闪过,她昨日来过,曾听他讲学。
她可曾如他一样,回忆起在报恩寺的种种?
说不出心中的情绪,只觉得苦涩中泛起一丝酸与甜。
她说给宋也川一个机会。这句话反复回荡在他的脑海中,让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父母落罪时,宋也川求过很多人,能不能给他一个替父母声辩的机会。
满门抄斩时,他跪过无数次,但求可以给宋家谋得一个活命的机会。
今时今日,温昭明的声音掷地有声:“能不能给宋也川一个机会?”年轻的公主是这样的美,没有华丽的珠翠与珍宝,此刻她身上看不出奢靡与辉煌,她的眼中烟波浩渺,勇敢又坚定。
他却是这样的弱小,需要她伸出一双泅渡他过河的手。
而她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来到浔州的,都是被抛弃过的人,咱们不能再抛弃他一次。”
“对。”
“有道理。”
“是啊。”
“……”
宋也川还在沉默,陈义已经忧心忡忡地凑到他身边来,压低了嗓音:“这女人满嘴官话,又如此擅长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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