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是临时用一间耳房改出来的,空间并不大,奏折和文书整整齐齐摆放在蟠龙桌案上,一如其主人干净利落的作风。此乃重地,寻常人不得出入,陆寒霄生性多疑,但他从未防备过宁锦婳,她生于锦绣富贵堆,也从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她拉开圈椅,扶着略微笨重的腰身坐下,随手拆开最上面的一封书信。随着月份渐大,周围人对她越发小心,就差把饭一口一口喂嘴里了。宁锦婳无事可做,在看见男人眼底的淤青时,她心里忽然一动——他每日在忙什么呢?说来十分可笑,陆寒霄这个男人不喜女色,不爱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只一心扑在军务上。抢走她夫君的不是红颜佳人,甚至不是人,让她撒气都无处可寻。她跟这些文书、密折争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认真了解过这些都是什么,他……如今又在为什么忧虑呢?……沙漏一点一滴流下。宁锦婳的眉头越皱越紧,滇南的官员任免、税赋水利……这类太复杂,她看不懂,却从来往的信件中,隐约窥见了他终日愁眉不展的原因。仲春到盛夏,从北到南接连几个月不下雨,春苗难育,水渠干涸,除了江南等地可引水灌溉,其余诸地皆报请旱灾,今秋恐将颗粒无收。滇南地势险要,本有易守难的优势,可随之相对的是山多平地少,肥沃的良田就更少了。隔壁南诏国的行脚商人来滇南只做两样生意,一样是奴隶,另一样便是粟、麦、谷之类的粮食。如今南诏那边知晓大齐的旱灾,手里捏着大把粮不愿意卖,本地大商户囤积居奇,想趁机哄抬粮价大赚一笔。如今各大州郡已启用常平仓,但僧多粥少,加上陆寒霄豢养私兵,军需也是一大开支,若一直这么下去,恐怕熬不过今年冬天。寻常的旱灾只发生在方圆百里、至多千里,常平仓一开,随即上报朝廷,从附近诸地调粮,也就平平安安过去了,但今年干旱的范围实在太大,江南那边有余粮也是先运往京都,滇南偏僻路远,只能同临近的南诏做生意。简而言之,缺粮、缺钱!其实自宁锦婳掌家以来,她已隐隐察觉出一些端倪。她看了往年的账本,王府每月的开支并不大,还比不了当初的宁国公府,自从她到了这里后每月额外增加一千两,走陆寒霄的私账。当时她便觉得怪怪的,问陆寒霄,他只道:“不够使与我说便是,你不用操心旁的。”几个月后她才明白,原来王府的开支来自藩地赋税,一年前新王爷即位,照例减免三成赋税,封地的百姓欢欣鼓舞,可藩王对京都的上贡分文不能少,尤其是滇南。当初因为滇南各大势力盘踞,不得已,朝廷才对镇南王府养私兵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占了这便宜,岁贡便比寻常藩王多加两成,如此,两方才可安然无恙至今。从私账走这额外的一千两,之前尚且糊涂,如今宁锦婳可算搞清楚了——因为公账上没银子!或者说那里的银子每笔都有去处,得精打细算着花。她不由想起当初她模仿陆寒霄笔迹的那封折子,说冬天冻死了许多战马,要钱。……宁锦婳生来锦衣玉食,以己渡人,陆寒霄王爷之尊,坐拥广袤的封地,当初两人分隔两地时,他一句话没有,银子倒是每月按时送来,她从未想过他竟然缺钱!她恍恍惚惚,正欲再往下翻,忽然眼前一黑,身上笼罩着一道巨大的阴影。“这么快?”她不由惊呼出声,这才半个时辰,她睡个回笼觉都不够,他怎么这就醒了?陆寒霄:“……”他抽出宁锦婳的手里的文书,微微挑眉:“我快不快,你不知道?”宁锦婳怔了片刻,瞬间羞红脸颊,“你——龌龊!”“那婳婳解释一下,为何在我这龌龊之人的书房?你在找什么?”他笑着,眼底却毫无笑意,静静盯着宁锦婳。“你、你这么凶干嘛!”随着肚子渐大,他几乎没对她说过重话。宁锦婳眼神闪躲,低垂眉目间瞥见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她一手扶着腰,抬头道:“你书房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我看不得?”陆寒霄皱眉,“书房乃军机重地,旁人不得擅入。”宁锦婳睁大美眸,“你都说了旁人不可擅入,那我是旁人吗?我是你的内人!”陆寒霄:“……”自从她怀孕后,胡搅蛮缠的功夫见长,陆寒霄还真说不过她。“婳婳,不要任性。”他眸光深邃,“你之前从不来这里。”这些东西放在她眼前她都不会看一眼,陆寒霄不是防她,而是这个节骨眼儿,太巧了。昨日刚传来密报,已经找到宁重远的踪迹。他还未告诉宁锦婳,一来是他办事求稳,人不在滇南,万一中途出了岔子,让人白高兴一场,她身怀有孕,禁不住这样的刺激。其二嘛,便有些复杂和微妙了。宁重远,他的大舅兄,生于京都长于京都,在流放途中被劫走,下落不明。梵琅,他的大统领,从未离开过滇南,三个月前忽然不知所踪。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凑到了一起,饶是陆寒霄这样心机深沉之人,也百思不得其解。而他的妻子和大统领之间……似乎还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尤其当初宁锦婳瞒着他跟梵琅见面,在得知的那一刻,陆寒霄实打实动了杀心。
不过他不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商纣王,梵琅天生神力,在战场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个不可多得的猛将,还有两人的血脉羁绊,上一辈的恩怨……冷静下来后,他自觉不能仅靠一点怀疑和猜忌,便杀了他。后来梵琅不知所踪,宁锦婳也没有再提过他,就连他送的、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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