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拂扯着袖子飞快往后躲开:“你这样说话就有点逾距了。”跪一下倒没什么,姬无拂受得起, 但“大王不是谁都能叫的”, 除非是直属王府的官吏仆役,寻常官吏都是尊称秦王, 即使是徽猷殿的内官, 也是叫“四娘”。姬无拂隔着衣袖摸着自己手臂上倒竖的寒毛, 冲不远处待命的宫人摇摇头:“先带他下去梳洗、包扎, 妥当了再带过来。”不等阿史那舍尔再动作,姬无拂甩袖扭头就走。她绕过回廊, 跨过书房的门槛, 抬头环顾四周果真瞧见正坐在屏风后喝茶的王府长史。隔着方案, 王府长史对面还坐着一个埋头奋笔疾书的青年,正是有段时日没见面的冼暄。“哟,都忙得进书房赶工了?”姬无拂褪下外服丢给宫人, 盘膝在方案另一侧坐下,伸长脖子瞅清冼暄笔下内容,大体上是些广州东南沿海的习俗惯例。“大王吃好睡好啊。”冼暄匆匆抬起头看了秦王一眼, 草草打声招呼,复而又低头奋笔疾书。私下见面, 姬无拂也不拘泥礼节,按住了王府长史要起身的动作,朝冼暄方向努嘴:“她这是在为什么忙?”秦王长史脸上的笑意消散得无影无踪,窗边的光都照不亮她漆黑的脸:“前日里。大王让妾去收集重女轻男氏族之习俗, 又是在离开新都之前就要,离得近的曾家大王熟悉, 离得元旦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听说冼暄来自广州,就托人操劳两三日。”“是吗?哈哈。”姬无拂尴尬地收回手,手指不自觉揉了揉袖口,关心起冼暄的身体:“忙点好,你瞧瞧在屋里多待几天,海风吹黑的脸都待得白了不少。”冼暄头也不抬地应付回答:“是啊是啊,我写的高兴着呢。”姬无拂听得一愣,还以为冼暄也学会和她说反话了,定睛仔细看去,发现冼暄还真挺开心的。当场给姬无拂感动的呀,谁家主君能不喜欢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的好官吏?遥想当年,王府长史刚来秦王府的时候也是很好说话的,姬无拂放权给长史,长史甚至忠心萌动,大半夜偷偷写诗庆祝自己遇到明主。唉,果然还是要时常进新人,新人旧人比对着,王府才会越来越兴旺啊。冼暄是写完了才来交给王府长史,坐在这儿只是为了修改文中一些含糊的地方,因此不多时就将书卷交给王府长史再次验看。姬无拂挪挪坐席,手臂搭方案边上,俯身跟着长史一起认真看了一回。有太极宫和紫微宫的藏书打底,说的好听些,姬无拂也算是见识广博之人,却还是头一次见到冼暄笔下的广州。“嚯,还真是挺有趣的,没想到你们广州还有些底蕴在的嘛。”姬无拂指着其中列举的“案例”感叹。冼暄为方便用笔用带束宽袖,现在秦王夸奖了,长史自然也不会叫她再修改,于是慢条斯理地解下锦带,手臂弯处肤色分明。她松松手腕,笑道:“大王看得上就好。”广州最东边沿海之地,名澳,盖因海上夷人往来频繁,此地混杂居住的情状要比广州的州治所海南县更为复杂。姬无拂取过的怀山州只是女男平等,这头却是实打实的重女轻男。年复一年海外送来的货物具是女子经营,承袭母业、操持家计,男子嫁入女子门户,门庭约束严格,绝不许有私通之事,犯者杀无赦,即便事到临头再悔过,也要受铁钩刺穿手足、血流满身方得赦免。女子在外私交却是不许男子过问半句的。1这可比姬无拂此前在怀山州见到的刺激多了、也管用得多。以么些人的温和,出了怀山州犹如油入江河,不溶也融了。乱世用重典,而今修法很该下一点重料。姬无拂啧啧赞叹:“不会有更好的了,就照比这个来。唔,加盖亲王官印,誊抄一份送往刑部衙署交给孟师傅。还有我们暄娘,也得受赏,叫垂珠带你去开了库房,看上什么拿什么。”冼暄笑眯眯拱手:“谢过大王赏赐,什么都行?”姬无拂说到做到,当场就让垂珠带冼暄去摸王宅库房的门,连备用的钥匙都从书房里掏出一把丢给冼暄。垂珠领着冼暄往外走,边走边笑:“冼参军太客气了。”冼暄自海上带回良种、珍宝无数,自求归入秦王府,任职咨议参军,为正五品上。两人说笑着走出门,遇上带着阿史那舍尔进门的宫人,两厢见礼后,阿史那舍尔避让,目送二人先行。走远了,冼暄笑问垂珠:“方才那位,就是回鹘来的宿卫?最近在新都内声势颇响啊,据说回鹘使节求见圣上数次就是要接这位王男归国。”垂珠便将今日的倒楣事说了:“那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我看以后且有热闹可看。”“以后?”冼暄眨眼间明白过来,“听家令的意思,大王有意挽留?”垂珠可听不得暧昧含糊的言辞,正色道:“大王是为国事计,怎用‘挽留’二字,该是……”冼暄毫不避讳道:“扣留?也不好听吧,还是挽留好,以私情掩盖真意是最常用的手段了。中原人的史官最擅此道,不对,中原人大多都擅长,再加点情啊爱的,人不就正大光明留下了。当初姬难公子不正是因此而远嫁回鹘么?哪里有那头娶了我们一个,这头又要回另一个的道理?”隔了四道墙百丈远,书房内的姬无拂也在痛斥阿史那舍尔不合规矩的行径:“一个接一个的进门,我的名声怎么办?本来就掐了谢家和裴家的尖儿,现在有要收留你,百年之后史书上我岂不是处处留情、沾花惹草的坏名声?”谁家史书记载这玩意,专门记风流韵事的是野史,风流韵事放在亲王身上那是不拘小节,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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