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这么大,若不是挨个排查,旁人如何能寻得你?”谢琅说着,以手蘸茶,在桌上画了个大略的京城舆图。“东城贵,西城富,南城安,北城乱。”谢琅笑道,“最好你能呆在西城,若不能,便到南城,那边普通百姓最多。”衡月抬眸看他。轻薄的帷帽垂纱下,一双明显红肿的眼睛,却实实在在昭示她这几日的心情。谢琅便又放缓了声音:“留在西城,距离皇宫也不远,或许……以后日子那么长,万一还能再见呢。”衡月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西城,是距离她的孩子、她的母亲最近的一片区了。谢琅从袖中掏出一卷银票放在桌子上,不再看衡月,反而起身离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不问你要去哪里,有缘总会相见。只是你必须平平安安的,便是为了大皇子和长公主,也是为你自己。”衡月没有叫住他。西城贵,因西城居住的都是富贾商户,她要住在西城的话,自然需要大量银子傍身。欠谢琅的已经还不清,好在……真如他所言,以后日子还长。她总能一点一点,将该还的银子还给他。宫中。楚今安目光何其犀利,尤其像是谢琅这般的人。在谢琅稍稍迟到那么一会儿的时候,楚今安便已经注意到了,并且很快的吩咐暗卫去寻谢琅,并要一直监视对方。但还是稍晚了一步,暗卫只瞧见谢琅从宫外匆匆赶来,也不知是出门晚了,还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耽搁。“继续跟着。”楚今安咬牙切齿。好得很,衡月若真的敢离开他,却还和谢琅有联系,他就……将谢琅调出京城,永不许进京,再不让他们见面!至于衡月,自然要牢牢将她关在宫中,让她插翅难飞!他原以为,不管如何,孩子过满月宴的时候她总能出现,皇宫周围早就部署好,只要衡月跟露面,便马上捉进来!但是没有!她实在心狠,竟果真连孩子都不顾!“这么会跑,朕便看看,你能跑多远!”楚今安叫来银甲军指挥使,低声吩咐道,“从京城往四面,每个方向都给朕派出一队银甲军,务必将人给朕追回来!” 费这么大力气,怎可能是为了找她而此时的衡月还在茶楼上。她又要了一壶茶,原想着是陪孩子过完满月再回去临时的住处,但大约因她正好站得高了些,竟瞧见几队银甲军从西华门一路而出。
……这不是去寻她的吧?衡月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又很快站直,努力真的端出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她之前便想过,上次逃的时候,她是努力隐藏痕迹,想融与人群中不被发现。所以一直打扮朴素,布衣布裙,努力装作是个普通百姓。这次衡月出来后便换了一身华丽的衣裙,还租了个很大的马车,假装是南方来京投奔亲戚的大家小姐。这般身份,便是惹人注目一些,也无人会怀疑她竟敢这般大张旗鼓。其实衡月还挺好奇谢琅怎么看出来是自己的,她自觉伪装已经到位。不过谢琅不肯答,她便也无法真的追根究底。这会儿瞧见那些银甲军,说不慌是不可能的,但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茶盏,衡月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再瞧一眼皇宫的方向,她在心中默默道:知柏,康宁,娘会一直陪着你们,你们要好好长大呀。西城不大,但衡月手中银钱颇丰,很快便也买下了一个院子,之后又在南城租了个小铺面。她没有再卖包子,却也还是经营食肆——一家小小的面馆,足以维持营生。面馆名字也简单,念亲面馆。衡月想念她的亲人,她原本活着就是为了能出宫与母亲和妹妹团聚。但世事弄人,她如今已经出宫,甚至有了不少银子傍身,却实在没办法去看母亲一眼。不过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会有改变。衡月期待着不知会不会到来的一天,不肯让自己陷入绝望中。在西城,她是南边来的世家闺秀;在南城,她被人称呼一声“念亲嫂子”,是个煮面的妇人。这样的生活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但衡月过得还算舒心。在宫中良好的规矩让她装起世家闺秀来很是得心应手,在回到南城做面,也犹如从前在膳房的生活。最好最好的,便是不管从西城到南城,还是南城回西城,衡月路上都能看到皇宫。她的家人、儿女,住的地方。哪怕见不到人,但只要一想到,两个孩子就在这偌大的皇城里,衡月便觉得心安。规律又忙碌的生活过起来很快,不知不觉间,衡月这日刚到面馆,才打开门,便迎来了京城的第一场雪。“下雪了……”衡月伸手接住雪花,面上还有些怔怔。路上走过的行人顺口接了一句:“都腊月二十了,早该下雪了。”腊月二十?那岂不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去岁这个时候,衡月满心惦记的都是年底与家人见面的那一日。今年,怕是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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