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楼,第一眼就看见那女孩趴在窗边的背影,她没有与那位常来空庐的妇人在一起,瘦瘦小小,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口中发出“呀、呀”的音节。
店小二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二位客人怎么一声不吭就上来了,现在二楼有住店的客人包了场,还请二位下去坐。”
我见这一层的确空得很,只有一桌人,头上扎着靛色头巾,袖口领口都滚着一圈白色绒毛,总之与此地打扮格格不入。我问道:“既然不让人上楼,那边的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望了她一眼,小声道:“她是金线巷林府的小姐,那几位爷是她外公和舅舅,刚从北地游商回来,许久不见外孙女和外甥女,带她出来亲近亲近。”
“原来如此。”戚伤桐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刚上楼又下楼,谁也猜不到在想什么。
我说:“那小姑娘一个人待着,一群大人也只顾喝酒吃菜,对她理都不理,看不出亲近的样子。”
戚伤桐道:“那就再看看。”
我们站在酒楼的对面,望着那女孩乐此不疲地与鹦鹉逗玩,脸上总是露出烂漫的笑容。
我觉得有些奇怪,觉得她不像十一二岁。
“戚兄不是除了做傀儡,不想管闲事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我百无聊赖地问。
“我只是看看自己亲手做的偶,怎么算管闲事呢?”他总是有理。
我说:“你想看,不妨晃晃你那铃铛,让它飞下来,还能把小姑娘也引下来。”
“连兄。”他不赞同地看着我,“没想到你连小孩都欺负。”
“我……”我一时语塞,竟笑了起来。
正当我和他插科打诨,对面楼上忽然传来一声鹦鹉凄鸣,那女孩发出尖叫,鹦鹉从她手里直直坠落下去,“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戚伤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问我道:“你看见什么了?”
我不确定道:“有人用……弹弓?把那鹦鹉打了下来。”
他点点头,声音空且凉:“我也听见弹弓声了。”
“啊——”女孩在楼上大叫,也不喊别的,一直发出这一种声音。我们身后店铺冲出来一个伙计,叉着腰骂道:“小疯子又发疯了,晦气,呸!”
戚伤桐走到路中间,捧起鹦鹉的“尸体”,抬头和那女孩泪光盈盈的眼对望。
“菁菁,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女孩的外公舅舅终于被惊动,闻声赶到窗边,“什么,鹦鹉?鹦鹉怎么了?”一个络腮胡子男人将头挤出窗口,这才看见我们。
片刻,他们都下了楼来,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将女孩抱在手臂间,步履匆匆地来到我们面前,神色疑惑地看了看鹦鹉残骸。
“这……这木头玩意儿坏了就坏了,走,外公给你重新买个。”
“不要!我就要梨花!我就要梨花!”女孩的叫声尖利刺耳,听见的人都忍不住皱眉。
戚伤桐举起手臂,将鹦鹉呈到她眼前,声音细细地问:“它叫梨花?”
女孩不理睬他,继续尖叫。
已经把街上的人都惹恼了,那些北方人打扮的男子似也觉面上挂不住,道:“别哭了,菁菁,咱们回家去说。”
戚伤桐专注地望着她,说:“我帮你把它救活,好不好?”
“是你杀的梨花!你也是恶人!”女孩在外公怀里用力一挣,竟挣脱出来,扑向戚伤桐,朝着他的胳膊张口就咬。我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推开,她那一口没换齐的牙“咔哒”一声啃在我胳膊上。
只听她“啐”了一下,她的一颗乳牙和一块碎木一起被吐在地上。
我胳膊上顿时出现一个豁口,露出底下的木色。趁没人发现这伤口流不出血,我忙用袖子遮住。
几个大男人没拉住她,她又要扑过来,我往她肩头一捉,就将她扣住,押到她外公面前,冷冷看了他们一眼。
那白须老者重重叹了口气,说:“对不住二位,我这外孙女天生痴愚,她娘早逝,父亲另娶续弦,我们常年在外跑,不便照顾,将她一个人留下,让她脾气变得更是古怪。今日之事,我代她赔个不是。”说罢,将衣摆一撩,就要对我们跪下。
“不必,请起吧。”戚伤桐拦住他,“在下略通一些木工,才想为小姐修理此物,不料吓到了小姐,我该向小姐道歉。”他递过鹦鹉,“此物就物归原主了。”
没人伸手去接。那些男人仍说着“摔成这样有什么好要的”,女孩哭喊得更大声了。
酒楼的店小二都不得不出来赔笑:“几位爷,不是小的赶人,但里头的客人都……”
女孩的外公无奈捂住她的嘴,将她硬抱起来,扭头对其中一个舅舅道:“你去林府,喊那个奶娘出来接她。”
戚伤桐挑了一下眉,手捧着那只鹦鹉,又默默退回街边。
“戚兄现在又在等什么呢?”
他不紧不慢用手指抚过鹦鹉身上的缺口,仿佛在安慰真正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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