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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掠了商队的响马满载而归,推着满满当当的货,身后捆着的肉票都蒙了眼睛,粽子似的串成了串,如牲畜一般,被驱赶着上了平顶寨。
许明意也在其中。
他眼睛上蒙了黑布,手腕被粗糙的麻绳捆着,捆得紧,根本无法挣脱。他听着身边的动静,隐约知道,他们这是被当成人质绑上山了。这是土匪的常用手段,绑了肉票来索要赎金,若是没人来赎,便会撕票,如果能交上赎金,说不定还能好好地被送下山。
许明意想,他大抵是走不了了。
所幸的是,蒋瑛逃脱了。
追来的那个年轻响马不是好相与之辈,身手极好,许明意本就不是练家子,他能杀人,靠的是出其不意和搏命。可搏命也需天时地利人和,显然,许明意在这个男人手中讨不得好处。
许明意念及那场悬殊的搏斗,浑身都在隐隐作痛,尤其是胸腔肩膀。这人招招都是直击要害的路子,轻易就让许明意再无还手之力。
他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身时,有几个响马也赶了上来,笑嘻嘻的管男人叫虎哥。许明意原本担心他们还去追击蒋瑛,没想到那个男人竟也不提逃走的蒋瑛,只是让人将许明意捆了。那伙响马应了,用力踢了踢许明意,嘲他还敢和他们虎哥动手,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许明意被他们一番折腾,险些疼得昏过去。
杨振果然没从他们手中讨得好处,镖局死伤惨重,便是自己也折在了响马手中。这伙响马是惯犯,整个商队几乎没人逃脱,许明意被拽过去时,就见一地的尸体,货物连着人质都成了他们的战利品,场中的人都瑟瑟发抖,无助地哭泣。
许明意环顾一圈,最终在地上看到了于伯的尸体,趴着,背上一道血淋淋的长口子。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许明意心中恻然。
平顶寨是一窝恶匪,盘踞于遂阳一带,劫掠过往商旅和村镇,便是官府也奈何不得,深为当地百姓所苦。平顶寨的总瓢把子姓寇,人称独山龙。
独山龙原是前清军官,后来前清覆灭,他收拢手底下的军士反了出去,后来在这平顶寨落草为寇。
许明意隐约觉得自己走了很长的一段山路,山路崎岖,复杂多变,直到听见几声木哨声,身边押送他们的响马也呼喊着到家了,才明白自己是到了匪窝。想明白的不止一个许明意,还有一道被送上来的肉票,都哭泣起来,响马们见怪不怪,嬉笑起来。
许明意垂下头,只作不知。
许明意不知,将他俘获的那个年轻响马正远远地瞧着他,一旁有个矮个儿响马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虎哥,看什么呢?”
秦河笑了一下,一巴掌拍在矮个儿响马头上,道:“看肥羊。”
响马也不恼,嘿嘿道:“别说,咱们这一票可真值,二当家看货的时候我偷偷瞧了几眼,值钱东西不少。”
秦河说:“要是不肥,咱们不是白费功夫了?”他说着,伸了个懒腰,冷不丁的扯着胳膊,倒抽了口气,矮个儿响马看向秦河,惊咦一声,“虎哥,你手咋了?”
秦河穿的是深色粗布衣裳,仔细看去,方能发觉他胳膊上洇开了一团血迹。
“没啥,不小心蹭了个口子,”秦河说着,却鬼使神差地朝许明意的方向看了眼,他是个亡命之徒,不要命的人看得多,可如许明意一般阴狠又不要命的,却还是少见。这小子不会使刀,那把刀是幌子,藏的匕首才是杀招。
秦河没留神,胳膊就教许明意划了一道。
虽然许明意没讨着好,可让这么个自己一只手都能提留起来的人伤着,秦河心里恼怒又有点惊异。他眼前似又浮现了许明意的那双眼睛,颜色浅淡如剔透的珠子,漂亮,可又透着股子冷漠、凶狠,野兽似的,谁轻易伸手都能被撕下一块血肉来。
肉票一个挨着一个拉扯着打秦河面前过,他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许明意,别人都在哭,只他一个,冷漠安静得好像进的不是匪窝。秦河有点心痒,伸手拽了把捆着肉票的麻绳,许明意瞧不见,被拽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秦河哈哈大笑起来。
许明意站直了,循着声,面无表情的,他记得这把声音,是那个叫虎哥的响马。
许明意和一众肉票被关了起来。
三四十人都挤在一间昏暗的木屋子里,大都是男人,有七八个女人,还有两个孩子。落在土匪手中,寻常百姓自是禁受不住,怕得要命,孩子也怕,先是孩子哭,又有大人哭,有人不耐烦,骂起来,转眼整个屋子就闹成了一团。
看守他们的土匪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照着哭得最凶的几人甩了几鞭子,肉票们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哭,大人也捂上了孩子的嘴。
许明意蜷坐在靠墙的角落,他浑身都在疼,左臂膀更是抬都抬不起来。那响马下手狠,险些将他的手生生拧断,许明意想起大夫叮嘱过的,想,他会不会成为一个废人?
旋即就苦笑一声,如今活都未必活得下去了,还管什么废人不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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